文

傅广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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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卡似乎已经从一年一度的影迷狂欢季逐渐蜕变为吐槽大会。

近年来“奥斯卡”被曝出种种“不靠谱”的内幕，去年颁奖乌龙事件引发的爆笑声更是犹在耳畔，这就使得无辜的小金人在调侃声中逐渐趋于“黑化”。可即便如此，作为一项历史悠久、影响深远的电影奖项，“奥斯卡”的话题性永远不会消减。

这几年不断传来中国动画冲击奥斯卡的“喜报”，其中既有水准较高的作品，也有哗众取宠的“乌龙”，而历史上中国动画与奥斯卡首次真正的交集却鲜为人知——更伤脑筋的是，三十九年过去了，这件事情的始末还是布满了重重疑云。

让我们把目光聚焦在年。

年是新中国成立三十周年，是中美建交的一年，也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大丰收的一年。那时正值中国文艺事业复苏的季节，各大电影制片厂纷纷以新片献礼国庆，而美影厂一家就献上了两部精品：动画长片《哪吒闹海》和偶动画短片《阿凡提》。《哪吒闹海》作为继《大闹天宫》之后的鸿篇巨制自然风光无限，但《阿凡提》也以其妙趣横生的故事和手法而独领风骚。

▲偶动画电影《阿凡提》（海报）

编剧：凌纾导演：靳夕、刘蕙仪

美术设计：曲建方

一天，美影厂收到了一枚英文奖状，东西是从美国寄来的。厂长特伟粗通英文，但是读起美式英文的书面语来还是太吃力，于是他叫来了老哥们儿陈叙一（上海电影译制厂厂长）帮忙翻译，在场的还有《阿凡提》的编剧凌纾。

▲特伟（左）、陈叙一（右）

原来，那枚奖状一样的东西是《阿凡提》参与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奖（即“奥斯卡金像奖”）评选的参选证书，证书中提到了学院董事会对参加竞选的影片《EFFENDI》（《阿凡提》）表示欣赏。据导演靳夕回忆，这枚证书是从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处转寄到上海的，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院长詹姆士·M·罗伯茨在寄给郭沫若的信中写道：“我十分荣幸地把美国电影艺术科学院授予的外语电影学术奖的证书寄给您。美国电影学院的成员们对有机会看到各国电影艺术的精华感到感激。本院望能在今后再看到贵国的影片。”

▲“奥斯卡外语电影学术奖参选证书”翻译草稿

陈叙一手稿，凌纾提供

几经折腾，大家总算想起了这回事。

年，担任奥斯卡金像奖评委的美籍华裔影星卢燕推荐《阿凡提》参加了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的评选，评委会给予了影片高度评价，但却因为片长超时而难以提名，所以希望片方能够将影片剪辑到25分钟以内，卢燕也将这个意见及时传达给了美影厂。

▲卢燕（－），旅美华裔影星，

年成为奥斯卡金像奖终身评审。

问题在于，单纯的剪辑影片工作量还不算大，可是如果重新配乐、混录的话就费劲了，要知道那时候的拍摄素材全是以胶片为介质的，重做一遍后期得动用很多时间和精力。更何况那时的中国动画人对“奥斯卡”并没有什么概念，导演靳夕正忙于其他工作，发行部门又未予以敦促，于是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而那封信件和证书在多年以后被传为佳话，似乎证明着中国动画对外交流的新成就。但是，细看那封信件和证书就会发现一些问题。首先，《阿凡提》既然因为片长超时而未能最终参评最佳动画短片奖，那也就不可能进入入围名单，奥斯卡组委会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寄来一封“参选证书”呢？其次，即便奥斯卡组委会想对《阿凡提》表示欣赏和鼓励，又为什么授予的是“外语电影学术奖”？更关键的是，这个外语片奖项一直都是一个长片奖！

带着这些疑问，我们去查阅了年奥斯卡相关奖项的参评影片名单，动画短片奖的名单中并没有《阿凡提》。但是，我们在外语片的参评名单中找到了《阿凡提》的片名，可是令人费解的问题又出现了——影片导演一栏中写的并不是“靳夕、刘蕙仪”，而是“LangXiao”。

▲资料来源：维基百科。感谢马小褂老师提供的线索。

根据编剧凌纾回忆，当初也曾有人怀疑是奥斯卡组委会把证书寄错了，所以厂里的态度也很谨慎，后续并没有进行大规模宣传。因为同样在年，北京电影制片厂也出品了一部真人版电影《阿凡提》——而这部真人版《阿凡提》的导演正是“肖朗（LangXiao）”！

根据现在掌握的资料来看，我们暂时可以作如下推断——动画片《阿凡提》和真人版《阿凡提》分别参评了年的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和最佳外语片奖，动画片《阿凡提》因为片长超时而未能入围，真人版《阿凡提》作为中国首部参与最佳外语片竞选的影片应获得一份参选证书，但是奥斯卡组委会或者负责颁发证书的工作人员将两部《阿凡提》搞混了，错将真人版《阿凡提》的参选证书送到了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当然，目前的结论只能是建立在现有资料上的推断，有朝一日如能接触到一手档案，或许才能揭示最终谜底。我们穷究这个答案也并非为了钻牛角尖，而是希望尽力使尘封的往事显露其本来面目。

我们要知道，奥斯卡的地位很大程度上是在美国强势文化主导下被“神话”的，最终是否得奖与作品本身素质不一定有必然联系。东方审美体系下诞生的作品在西方寻求知音本身就是个挑战，影响沟通效果的因素有很多，这道理大家都明白。

所以，不论《阿凡提》是否得了奥斯卡奖，都不影响它的优秀。也正因为这部又名《阿凡提·种金子》的前作引起了轰动，后来更为人熟知的13集系列动画电影《阿凡提的故事》才应运而生。

▲《阿凡提的故事》系列片，

导演：曲建方、蔡渊澜、金芳玲

另外值得引起注意的是，中国动画因有关部门的“不走心”而错过各大电影节竞赛的乌龙事件远不止这一次：

年6月，中国电影代表团赴法国参加戛纳国际电影节，代表团的团长是动画电影《哪吒闹海》的导演王树忱，成员包括中影公司副经理胡健和著名演员唐国强等。《哪吒闹海》原本是计划作为参赛影片提交给组委会的，但等电影拷贝从国内寄到组委会时影片初选早已结束了。让人没想到的是，《哪吒闹海》在展映时博得了满堂彩，得到了评委一致的赞赏。为了弥补遗憾，组委会为《哪吒闹海》颁发了“特别放映奖”，举办了记者招待会；

▲中国电影代表团参加戛纳国际电影节，

右二为王树忱。王一迁提供

▲《哪吒闹海》戛纳电影节展映海报（）

按说这个事件已经够尴尬了，可是负责相关工作的部门仍旧不长记性：

在年和年连续两届法国安纳西（昂西）国际动画电影节上，中方又因为提交影片逾期而未能入围竞赛单元，电影节主席西贝拉斯只好说：“为了弥补中国动画片未能参加本次比赛的损失，将在‘中国美术电影回顾展’上重点宣传和介绍中国的影片，并希望中国在下一届电影节上有更多的动画片按时参加比赛的初选……”

一般情况下，送交参赛影片的任务是由发行公司来执行的，那么这项工作进行起来为何如此低效？我们不好妄下论断，但这种行为实在无异于自己给自己挖坑……

我一直认为一部动画片得奖的意义远远不止于荣誉本身，尤其是在国际上斩获奖项就意味着它为中国动画人了解世界，让世界了解中国动画做出了突出的贡献。那么最后就向部分走向国际影坛的中国动画（-）致个敬吧：

《神笔》

出品时间：年导演:靳夕

出品方：上海电影制片厂美术片组

获奖情况：

年获意大利第8届威尼斯国际儿童电影节8～12岁儿童文娱片一等奖；

获叙利亚第3届大马士革国际博览会电影节短片银质第一奖章；

获南斯拉夫第1届贝尔格莱德国际儿童电影节优秀儿童片奖。

获波兰第2届华沙国际儿童电影节木偶片特别优秀奖；

获加拿大第2届斯特拉特福国际电影节奖状。

《乌鸦为什么是黑的》

出品时间：年导演：钱家骏

出品方：上海电影制片厂美术片组

获奖情况：

年获意大利第8届威尼斯国际儿童电影展览会儿童文艺影片一等奖；

年获意大利国际纪录片和短片展览会荣誉奖状。

《机智的山羊》

出品时间：年导演：万超尘

出品方：上海电影制片厂美术片组

获奖情况：

年获罗马尼亚第1届布加勒斯特国际木偶电影节奖状。

《小鲤鱼跳龙门》

出品时间：年导演：何玉门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苏联第一届莫斯科国际电影节动画片银质奖。

《雕龙记》

出品时间：年

导演：章超群、岳路、万超尘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罗马尼亚第2届布加勒斯特国际木偶电影节二等银质奖章。

《砍柴姑娘》

出品时间：年导演：集体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捷克斯洛伐克第12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荣誉奖。

《萝卜回来了》

出品时间：年导演：集体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捷克斯洛伐克第12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荣誉奖。

《一幅僮锦》

出品时间：年导演：钱家骏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捷克斯洛伐克第12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荣誉奖。

《小蝌蚪找妈妈》

出品时间：年执行导演：唐澄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瑞士第14届洛迦诺国际电影节短片银帆奖。

年获法国第4届安纳西（昂西）国际动画节儿童片奖。

年获法国第17届戛纳国际电影节荣誉奖。

年获南斯拉夫第3届萨格勒布国际动画电影节一等奖。

年获法国蓬皮杜文化中心第4届国际青少年二等奖。

《人参娃娃》

出品时间：年导演：万古蟾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民主德国第4届莱比锡国际短片和纪录片电影节荣誉奖。

年获埃及第1届亚历山大国际电影节最佳儿童片奖。

《大闹天宫》

出品时间：年（上集）、年（下集）

导演：万籁鸣、唐澄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捷克斯洛伐克第13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短片特别奖。

年获英国第12届伦敦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

年获厄瓜多尔第4届基多国际儿童电影节三等奖。

年获葡萄牙第12届菲格腊达福兹国际电影节评委奖。

《金色的海螺》

出品时间：年导演：万古蟾、钱运达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印度尼西亚第3届亚洲国际电影节卢蒙巴奖。

《牧笛》

出品时间：年导演：特伟、钱家骏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丹麦第3届欧登赛国际童话电影节金质奖。

《差不多》

出品时间：年导演：胡雄华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法国第14届图尔国际短片电影节青年奖。

《东海小哨兵》

出品时间：年导演：胡雄华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南斯拉夫第2届萨格勒布国际动画电影节奖状。

《小号手》

出品时间：年导演：王树忱、严定宪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南斯拉夫第2届萨格勒布国际动画电影奖状。

《长在屋里的竹笋》

出品时间：年导演：胡进庆、周克勤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南斯拉夫第3届萨格勒布国际动画电影节一等奖。

《狐狸打猎人》

出品时间：年导演：胡雄华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南斯拉夫第4届萨格勒布国际动画电影节美术奖。

《哪吒闹海》

出品时间：年

导演：王树忱、严定宪、阿达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菲律宾第2届马尼拉国际电影节特别奖。

年获法国第7届布尔波拉斯文化俱乐部青年国际动画电影节评委奖、宽银幕长动画片奖。

《老狼请客》

出品时间：年导演：阎善春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意大利第12届季福尼国际儿童和青年电影节最佳荣誉奖——共和国总统银质奖章。

《三个和尚》

出品时间：年导演：阿达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获丹麦第4届欧登国际童话电影节银质奖。

年获西柏林第32届国际电影节短片比赛银熊奖；

获葡萄牙第6届埃斯皮尼奥国际动画片电影节最佳影片奖。

年获菲律宾第2届马尼扎国际电影节特别奖。

年获厄瓜多尔第7届基多国际儿童电影节荣誉奖。

《我的朋友小海豚》

出品时间：年导演：戴铁郎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意大利第12届季福尼国际儿童和青年电影节最佳荣誉奖——共和国总统银质奖章。

年获厄瓜多尔第6届基多国际儿童电影节荣誉奖。

《猴子捞月》

出品时间：年导演：周克勤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意大利第12届季福尼国际儿童和青年电影节最佳荣誉奖——共和国总统银质奖章。

年获厄瓜多尔第6届基多国际儿童电影节荣誉奖。

《人参果》

出品时间：年导演：严定宪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菲律宾第2届马尼拉国际电影节特别奖。

《鹿铃》

出品时间：年导演：唐澄、邬强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获苏联第13届莫斯科国际电影节动画片特别奖。

《鹬蚌相争》

出品时间：年导演：胡进庆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德国第34届西柏林国际电影节短片银熊奖；

获南斯拉夫第6届萨格勒布国际动画电影节特别奖；

获加拿大第5届多伦多国际动画电影节特别奖。

《阿凡提的故事·神医》

出品时间：年导演：曲建方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美国第6届芝加哥国际儿童电影节动画短片一等奖。

《火童》

出品时间：年导演：王柏荣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日本第1届广岛国际动画电影节一等奖。

《三十六个字》

出品时间：年导演：阿达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南斯拉夫第7届萨格勒布国际动画电影节教育片奖。

《草人》

出品时间：年导演：胡进庆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日本第2届广岛国际动画电影节C组儿童片一等奖。

《大扫除》

出品时间：年导演：马克宣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法国圣罗马国际电影节特别奖(鼓励奖)。

《夹子救鹿》

出品时间：年导演：林文肖、常光希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印度第5届库塔克国际儿童电影节最佳短片金像奖。

《金猴降妖》

出品时间：年

导演：特伟、严定宪、林文肖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美国芝加哥国际电影节动画故事片一等奖。

《女娲补天》

出品时间：年导演：钱运达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法国圣罗马国际电影节特别奖(鼓励奖)。

《超级肥皂》

出品时间：年导演：阿达、马克宣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日本第2届广岛国际动画电影节教育片二等奖。

《新装的门铃》

出品时间：年导演：阿达、马克宣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第1届上海国际动画电影节特别奖。

《不射之射》

出品时间：年导演：川本喜八郎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中国第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特别奖。

《强者上钩》

出品时间：年导演：胡进庆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日本第3届广岛国际动画电影节E组一等奖。

《山水情》

出品时间：年

导演：特伟、阎善春、马克宣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第1届上海国际动画电影节大奖。

年获苏联第1届莫斯科国际青少年电影节勇与美奖；

获保加利亚第6届瓦尔纳国际动画电影节优秀影片奖。

年获加拿大第14届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最佳短片奖。

《螳螂捕蝉》

出品时间：年导演：胡进庆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得中国第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分组二等奖。

《鱼盘》

出品时间：年导演：方润南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中国第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分组一等奖。

《12只蚊子和5个人》

出品时间：年导演：马克宣

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获奖情况：

年获第2届上海国际动画电影节F组奖。

获第19届法围安纳西（昂西）国际动画电影节教育奖。

……

参考文献

·《辉煌与奋进·动画少儿卷》，上海人民出版社年。

·《中国动画电影通史》，鲍济贵主编，中国美术出版社年。

·《中国影片大典·动画片卷》，傅红星主编，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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