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三冬暖

小寒

小寒是蜡梅节气，天台国清寺的隋梅是白梅。

蜡梅和梅花恐怕连表亲都算不上，冷香和花魂相似。

蜡梅的香里带一点甜味，白梅的香里带一点娇弱。

不管梅花同意不同意，

我以为落尽叶子后满树小白果的乌桕有白梅气质。

随你怎么乱翻书都没有出处，

错觉和幻觉让我们有一点甜。

写没用的不谈钱的诗，

捡没用的廊庑顶上落下的叶子，

和也许永远不会相见的人说窗外飞来一只珠颈斑鸠，

都是一种小暖，都是寂寥小寒之一种。

去年写的《青鸟有信》还有寥寥几本，

不知道会寄到怎样的读者手中。

从前在旧书摊上看到自己的签名本，

明白了书不能随便送人。

但送了也就送了，文字离开作者之后，

有自己的命运。

雪和泥，从大的时空来看，是一样的。

但我们都活在小的时空，路过的时间不过几十年，

空间看似无穷大，也不过一桌一椅一榻。

令人神醉的文字不常有，

文字有穿越时空的神力，也许。

白鸟和青鸟都是意念中的鸟。

隔空听一曲《酒狂》，

就有纷纷白雪落下，就有隐隐青鸟起身。

有的人还没有见过，有的人必定是前世见过。

天台山下有年少时的故人，约我赏梅，

我不能说去，也不想说不去。

不知道隋梅是否会梦蝶，

冬天和春天之间，应当有一场白雪或香雪。

人间皆过客，偶遇得小暖。

微雨，江南，窗外水杉已落尽金叶。

芙蓉峰不远，芙蓉郡，岁岁年年，今又小寒。

不要坐末班车回家，夜风好冷，会吹出泪水。

年1月5日

山茶名品·立寒·浙江展群国际茶花园

立寒

一棵树立在寒风里

树上，地上都是单纯的火焰

所有的怒放

都是不知所起的心动

是时间到了，是晨风告诉湖水

是湖水忘了停下波澜

是水泼在树上成了火

是看朱成碧翻到镜子的反面

是无神论者

信了天意

/11/27

.1.5

梅亭

大雪

“梅花亭里的萝卜和银杏树下的腊肠，

喜欢哪样？”

“喜欢那个梅花般的姐姐。”

大雪日，江南银杏黄得没道理，

每个飞檐翘角下，都有淡墨的菊花，

朱砂的南天竹。

水乡的木船慢慢走在水上……

侬那苏州，一只白鹅是行楷，

两只白鹅是行舟。

荷塘里的月色分一半给雪意，

空莲蓬不要摘，

留着雪天，给闲诗。

/12/7，大雪

.1.5

鹤羽

琉璃光院

设若我们私奔，去一个红叶幻境，

背景音乐是箫，鹤唳华亭。

红云如醉，世间琉璃，便是片片晚霞。

我唤你公子，问你昨夜的月亮，

是否落了一半在羽叶枫里。

睡得可好，有没有梦见金色虎斑猫撞向南墙

……今晨，稀疏枫叶中的蜂巢，

又是哪个西园的漏窗？

枫有各种疯法，一时说不清，

牡丹亭里，那枫，一时是柳，一时是梅，

万千分身里，我们裸心踏入这悬空楼阁，

冷雨落在红叶上，叶会觉得一阵颤栗。

冷雨幽窗，烛蕊上打捞一个前世知己。

中年之后，不邀鹤也可，

鹤羽皆在箫音里散落。

扶着你的剑，片片飞红皆是慢镜头……

雾起，我不知今夕何夕。

问你睡得可好，你说如何是好。

/12/10

隋梅

那年十九左右，去国清寺

隋梅下，遇见一位清秀僧人

彼树，彼人，伴晨钟暮鼓

俱在此山间出家

山涧流过一瓣瓣梅英

瓦上青苔斑驳，无数时光叠影

无数疏影和诗句，蜂或蜜

改变时光中的容颜

等梅花开时约不约

会有霜雪吗

香雪飞起，就忘了梅树年纪

忘了今夕何夕

先不论晴雨，不论见或不见

先醉在诗里

/12/12

.1.5

芙蓉

芙峰初雪

多年在一个北窗远眺

晴好时芙峰近在眼前

天蓝，盛夏的云山就是做梦的玉山

琼英玉蕊都是江南的溺宠

当拟人的芙峰覆了薄雪

这一年也匆匆而过

芙峰初雪该告诉某个雨晨

浮于海多年于一个空中岛屿

雪融于一个梦呢在不可知的生涯

/12/19

冬至

昨夜青瓦冷

清霜去过小山村

马尾松见过寒月

针叶逢单或逢双，在小径上慢慢缝

夜幕漏几盏灯：柿子、野菊

涧水旁的老屋，一个慢热的炭火盆

此去夜一天天短

日子一天长一分

天井深如旧梦，冬草白了早晨

俯下身，看到大地上的那人

看到年轻人走在烟火人间

不知道他们谈论什么

/12/21

.1.5

时光

小寒

此刻，冬青种子累累垂青

霜花轻覆红叶，告诉我们新年之白

昨夜的昨夜，风声抚过雨梦

蓝天推开云层，水晶幻化煤精

似曾相识的不是燕子，是磨人诗心

小寒之后可相约赏梅

岁寒，鹃声远远

更远的是邮路不通的前朝，异域

从前钟爱的朱砂绿萼

诗过，酒过，后来都是淡墨

/1/3

雪意

有人相邀芙蓉峰下饮酒

有人送来温软的圆年糕

府城隍庙两棵蜡梅香透了

借探梅，去探望久违故人

有人说隋梅就要开了

天台不远，只隔着二十余年

有人对黄昏的光色越来越着迷

“一万个黄昏太多了，三个黄昏足够”

有人想写一卷《凤兮》

逆光的八咏老街，一棵中国梧桐落尽了叶子

有人在远远的异乡听雪

有人从前写过忆梅素膳

/1/4

善白与灵青

蓝喉

多年前我曾描画诗人南蛮玉白鸟的一面。这白鸟流连于白沙溪水，尽集万物之白和此山此水之白，皎洁，空灵，虚无，而自在自足。

近年来，南蛮玉又现青鸟一面。白，青，接下来可以预见的丹、紫、金诸色，必定由南蛮玉和此山此水冶炼而生，终成婺州豪华山水中最深沉最灵动的色块。每一只鸟都是一座鼎。白往青，青变丹，丹化紫，紫成金，这是一个涅槃的过程。白鸟，青鸟，只是凤凰的前世、凤凰的一部分，只是凤凰在某节气、某月份偶尔一露的面目。如果言白鸟无邪，那么则说青鸟含情。白鸟不倦蘸染草木山水之色，经营白色更复杂的层次、更生动的态势，进而完成向青鸟的涅槃。吾山吾水，吾木吾草，吾城吾人，是最阔大的情愫。把时间分为十二个月或二十四个节气，或者把时间的谱系转换成颜色的谱系，即可观察到白鸟向青鸟的渐变，观察到婺城山水草木对青鸟的渐变，观察到青鸟含情动情深情的渐变。

渐变，必渐成。先是“在石头上找回丢失的脸”，接着流水中找到笑容，禅源寺的石榴树上摘下朱砂痣，然后桂枝中寻回汉服和金冠，继续在梨花院落拾起身影，一团淋漓青气即可寄托尘世的一具肉身，有时在婺城的密室间埋名几百年，有时在玄畅楼上一眼看尽长安，有时在半壁江山的茶室消磨半块黄昏。这团青气，与其说凤凰涅槃转世，不如说一个诗人从明月从诗经从楚国辗转而来，从遥远的一块石头从唐宋瓦砾从古婺城跋涉而来，骆宾王，贯休，吕祖谦，陈亮，朱丹溪，宋濂，李渔，黄宾虹，邵飘萍，施光南都是他的名字，柔荑、蒹葭、杨柳、白菊、清霜、绶带鸟都是他在尘世的分身。

此岸善白，彼岸灵青。南蛮玉多年来一直不厌地写十二月、二十四节气中的婺城风物，写它的十二变、二十四变，这个已悄然炼成凤胆的人，却始终是采卷耳的人，一个摇着木铎的人。

年1月4日

青鸟有信

白鸟衔香

落叶不要扫，拾了

给未来的《凤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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